文╱獅子老師
為自己而彈的快樂
當下的反應是:是的,還是會很高興要練琴,畢竟鋼琴是我的生命。但是在說是的同時,有另一個聲音說:但是……而這個「但是」,也是讓我無法就爽快地回答你「是的」原因。
你告訴我,你剛重新發現了鋼琴,重新愛上它。你上班下班只想彈琴,彈到天荒地老。
我了解,因為鋼琴是你的出口,它不是你的生活重心,而是你的嗜好。它給你的快樂,是不帶任何負擔的,快樂非常,完全而純粹。
我也有學生,本來是別的主修,後來修了幾堂聲樂課,或鋼琴課,喜歡極了,下個學期就把主修改為音樂。但是他們並沒有想像中的快樂,他們發現現在練琴不是純娛樂自己了,而是有個分數的負擔存在,有個主修的壓力存在。
出口,變為重心,就沒有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,那種為自己而彈的快樂。
音樂主修要背譜,要彈演奏會,要這個,要那個。後來,我也看他們拿表格來讓我填,要轉回原來的主修。而我也能了解。
音樂不是我的出口,而是我的重心。
當學生的時候,可以練一整天的琴。再難的曲子也不怕,因為有那樣的衝勁和熱愛。
彈琴是時空交錯的媒介
彈琴最神奇的地方是時空交錯的媒介。
一首貝多芬的奏鳴曲,你彈的那一刻,你和貝多芬從幾個世紀的時空中相逢。你的手指和千千萬萬彈過、練過、表演過的鋼琴家,在琴鍵上重疊。你們或許用不同的指法、或許不同的詮釋,但那一刻,在彈琴的那一刻,你並不孤單。
當了老師後,時間被教學占據。在教了一天的鋼琴,聽了一天的錯音,坐了那麼多小時的椅子,要再坐在鋼琴前練琴,不是簡單的事。那要好多毅力和精力。
但這樣也讓我練了幾場演奏會出來。那幾個月,教完琴後,送走學生,換自己坐上凳子練琴。
打開琴譜那刻,有時候累得想哭。但是也知道不這時候練,會死得很慘。那時練琴,要專心,要背譜。心中常常這樣希望著:讓我回到學生時代,不用教琴,整天可以泡在琴房練琴。
一次在音樂會後和鋼琴家Vladimir Stoupel聊天。他告訴我他下一季要演奏的東西,有獨奏,有室內樂,有和管弦樂合作的,還有自己指揮。
我聽了問他,他是怎麼做到的。
他說:「你要了解,這是我的工作!我的工作就是把這些音樂練好。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練琴。」是的,他說得沒錯。
我的工作是教琴,我大部分的時間是教學生,我不能太苛求。
但是,不彈琴,套句好友傑瑞的話:「覺得好像死去一樣。或許那樣說太嚴重。沒有彈琴,覺得沒有生命力。」就像《魔女宅急便》,當小魔女無法飛時,她覺得失去了生命力。我也有過那樣的沮喪期,久久沒有碰琴。過了一陣子,就知道得開始了,重新再來。
傑瑞打電話說他最近兩場演奏會,把他練得手好痠。他問我在練什麼,我說,還不是很確定,但我想彈。
他問我有沒有很想練的曲子,我說有啊。有一首曲子,很喜歡,但一直沒有機會彈,因為那是協奏曲。他問是什麼曲子。
我怯怯地說是貝多芬的《皇帝鋼琴協奏曲》。他說你彈我就為你伴奏。
我大叫,真的?
「真的。」他點頭答應我。
琴聲把我帶回專科時光
我掛上電話,跑到琴房找出譜。興奮地彈下第一個琶音。是的,我好興奮!我繼續彈下去,琴聲把我帶回讀專科的時光。
那時修鋼琴音樂史,上到貝多芬的《皇帝鋼琴協奏曲》。我買的錄音帶是魯賓思坦彈的。爸爸那時剛買了隨身聽給我。在我等粉紅色的校車時,我把錄音帶放進嶄新的隨身聽,頓時,貝多芬站在指揮台,指揮著管弦樂團,同時也彈著鋼琴。
可以練喜愛的音樂,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快樂。你了解的,不是嗎?因為你彈的那一刻,那音樂變成你的了。你擁有了它,沒有人可以把它帶走。它在你的指間,在你的心中。
所以回答你的問題,我還會對練琴感到興奮嗎?
是的,是的。◇